隐 忍
挺住,意味着一切
——里尔克
谁会露出被苦难浇淋的头?
多少次,花期过后,留存在我心里
被捂紧掖藏的
不是雷劈、火烧
就是一动就疼的刺
蓬乱的山顶,衰颓、荒芜的塔尖……
连落日,也远远地避开它们
如一只惊鸟遁走
然而没有谁会露出被苦难浇淋的头
一字相隔,白云苍狗
我更喜欢浪迹在星空、旷野和
湖水之间——横生的枝蔓像批评挂在
风中,(也许“批得过头了”)
昭示深渊的崛起
无限遥远的“此刻”,谁知道谁在哪儿
——在哪儿我都是孑然一身
观鸟时,我害怕背后有一只弹弓
攀爬高山,头顶始终悬着一块巨石
啊尚未团聚,我就提前饱尝了
多少离别的滋味
但是谁也不会露出被苦难浇淋的头
活着,就是用一己之力
去对抗世界
病蚌成珠
噢火焰的清洁剂
唯有踏过荆棘的脚才能走得更远
贝壳书
退潮的海水,蜂拥而去,退向海的
深处,天空的
深处;遗下一只
贝壳,像大海蓝色衣襟掉落的一枚纽扣,
趴在
巨大的海滩上,
卧听孤独;卧听
夜色湿腥的爪子
一步步逼近——
那么疲乏、沉重,甚至退潮的海水,也没能卷走它。
躺在空旷的海滩上,
它的心,
被海水灌满、揉搓,再不能闭合。
再不能闭合——它的嘴,像一条
暮色漫卷的伤口——像是
海水退走时
没来得及说出的一句话。
而它,也曾血脉偾张,和着海水呼喝、翻滚,
——在涨潮的时候;也曾,
颠踬在风口浪尖上,体味莫名的疯狂和兴奋;
极度的快乐,
像泥沙,呛得它
喘不过气来……
然而,仅是瞬息之间,
充盈天地的海水便退潮了。像一面偃息的旗帜,
它缠裹起自己,
动漫般,
缓缓,飘落在跌潮的海滩上。
不远处,大海像一只被扎破的皮球,
低于它,晃晃悠悠,
漂浮在腥湿的海风中。
自画像
当我站在远处观看我
就好像坐在他人的自画像上画自画像
于是一个陌生的街道从我脸上浮现出来
嘴巴:窨井
鼻子: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
眼睛:红绿灯
额头:广场
面颊:两座相对而望的湖
下颌:陡峭的湖岸
一生,我画了如此多的自画像
但没有一幅画出真正的我
我常常跑到别处观看我
就好像蒙着他人的自画像临摹着自己
闪 电
站在愈砌愈高的围墙上
我看见了陷落树林的闪电
它们像水一样流到低处的山谷中
那儿,灌木丛如一则则寓言
倘若从墙上下来,你要继续看见
闪电,就必须穿过两个障碍:
一个是围墙
一个是树林
然而闪电是哭着离开的。你看不看见
它都不会在树林里呆许久
这泪水的投名状
使天空变得愈加必须和紧俏
(其专业性倒不值一提)
因为我们为闪电租下天空
也租下了天空里所有的故事和传说
“开放式拘谨。”有人这样评价闪电
当然是指树林时期的闪电
但现在它上天了
肯定会有新一轮操作
将它从混乱的大雷雨中离析出来
“呶,这荧光棒,唯有死亡才能挥动。”
游 廊
延缓的游廊上
一个人提着昏暗的雷霆,隆隆地找寻房间
也许在雨中呆久了,他要找一间房子
烘干自己的身体
他急于认领安静、平和与睡眠
因此游廊上的一切,看上去都像临时
搭设的布景。可是手上的雷霆就要熄灭了
他仍像梦游者,孤零零跑着
什么也没找到
他提着一盏变动不居的雷霆
像一团火,在游廊上滚动
然而每个房间都像一个无解的方程式——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感觉到故乡在
四周晃荡,乌鸦遁走的平原上
浮出一个人欢马叫的集镇
“据说那就叫活着的历史。”
现在,雷霆像气球飞到了天上
游廊一瞬暗下来,在他的身体中裂开一条
缝隙,“唯有死亡,
能解开我们生命的死结。”
他走进一间没有墙壁的房子
在一蓬树冠上像雨水一样摊开身体
诗人简介
张作梗,1966 年生,自由职业者。
编校:曾子芙;审核:丁鹏;核发:霍俊明股票配资公司收费